[記招上的廣東話]
早前收到一個古怪的電郵,發自台北,寫信人卻是法國名字,成件事跨文化到極.在字海中瞥見一個熟悉的機構名字「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」.登一聲,成個人醒一醒.五年前的回憶,一次過番哂泥.
話說,五年前,明報發生連串事件,先有撤換總編輯,由劉進圖變成空降的馬來西亞人鍾天祥,舊同事甚感擔心,專欄作家包括我開天窗引起社會注意,並和前明報記者組成關注組發聲,事件未平息,又發生劉進圖被襲擊事件.
當時我們分頭行事,明報記者開始籌備工會,我們就在外面發聲.但做開記者,忽然要把焦點放回自己身上,向街外人交待我們生存空間受壓,非常困難.很多subtle細微的改變,寒天飲冰水,外人都唔明.一次上商台做有誰共鳴,覺得要找點資料撐吓.
搞來搞去,就搵到一個數字.原來全世界做評估不同國家/地區新聞自由度,最權威的就是這間「無國界記者」,學者都會引述.我一看.2002年呢個指數創立,當時香港排得好高,全球百幾地區排18,今日,跌到73.
天呀,有沒有那麼巧合.2002年,正是我入行做記者那一年.原來,我一直以第一身見證香港新聞自由收窄.
記憶中,初入行時,人工低,但採訪空間闊落,肯做肯跑,甚麼題材也可以寫.挑戰權貴的,威脅廣告客戶的,報導只要夠紥實公道,照出街無誤.今日,處處是紅線.如果不是有幾間編採較獨立的網媒頂住,香港的指數應該跌得更勁.
這家「無國界記者」總部設於巴黎,有個法蘭西名字 Reporters Sans Frontières (RSF),為甚麼遠在歐洲,忽然會有些有血有肉的真人浮現在我電郵信箱?原來他們兩年前在台北開了亞洲辦公室.他們今次是歷史上第一次在香港搞記者招待會.
這個感覺很奇怪的.這些國際機構,感覺很遙遠,他們在台北工作,竟然搭飛機來香港搞一場記者招待會,還會找我做活動主持人.我覺得好有趣,欣然答應,事前還特意來了一場早餐會議.
會議上了解多了,原來法國人們說,台北辦公室開了後,他們會飛到不同城市開記招,例如因為新政府而變得更開放的南韓首爾.他們決定在台灣而不在香港開辦事處,也考慮到前景不明朗的因素.我又問,機構經費如何來.答案有趣,也很法國.他們每年有個籌款活動,會找著名攝影記者,包括戰地記者捐出精美相片來賣,非常受歡迎.我心想,歐洲人對美學有點偏愛,這一招在香港未必可以照版煮碗.
今次為何挑選香港開記招?亞洲區負責人Cedric說:「因為香港好重要.香港就像中國政權的一個實驗室,這裡的居民原享自由,政權可以在此試驗不同的打壓手法;而香港也富有像徵意義,它是全中國自由度最大的地方,若香港狀況變差,內地人民處境也不會好.」
法國人Cedric其實在台灣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,近年本來從商的他轉做這家機構.他和一位台灣女同事,特意從台北飛來香港一星期,與本地記者和學者交流.大家都覺得難得.我問他們,為何邀請我做主持人呢?不少人英語比我說得好,他們的答案也讓人窩心:「妳在香港持續有做採訪,我們不想像一個外國人組織空降這裡,希望和本地的記者群體有聯系.」
法國人們如此貼心,我也不敢怠慢,特意學習幾個法文讀音,把他們組織的名字,及另一位法藉嘉賓的名字,在記招上以法語讀出.別人貼地,我們也要尊重其文化.
記者會的安排也細心,雖然機構經費不多,但他們特別聘用了一位傳譯員,進行接續傳譯/交替傳譯.嘉賓們以英語發言,然後以廣東話傳譯出來,雖然拖慢了節奏,但也是難得.連總部在法國的國際機構都知道,香港人說的是廣東話,這一點,他們一絲不苟,在這個廣東話價值被踐踏的年代,法國友人能堅持進行廣東話翻譯,這一點,令人敬佩.
記招上還有一個小趣聞.話說我甚少在如此公開場合說英語,有小小緊張.但到場才知道,坐在我旁邊是英語甚了得,也常在傳媒教導市民標準英語的毛孟靜議員,我真擔心毛姨姨會糾正我的英語.幸好最後都安全過渡.完場後連法國友人都知道我一額汗,笑說:「毛姨姨都無執你錯處,真是一種成就呢.」